那迷人的春光里


一夜春風(fēng)遍地花。春天一來,到處都鼓蕩著、招搖著、吶喊著。春天就像一個(gè)頑皮的孩子,不讓你看到自己的好它就不罷休:哪里都有新芽,哪里都是綠葉,哪里都有鮮花。這樣的世界,沒有誰不歡呼雀躍,沒有誰不癲狂沉醉。行走在家鄉(xiāng)的小路上,我恍然又聽到了流逝在童年春光里的聲音。
家在菜花深處,學(xué)校也在菜花深處。一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菜花。遍地流金灼日月,一點(diǎn)小村臥花心。每天穿行其中,花香如水,有蜜蜂、蝴蝶相依相伴,還有云雀快樂地啼囀。這就是人間仙境啊,我都醉了——這是詩人、畫家的慨嘆,而孩子從來只有三分鐘熱度。不到三五天,膩歪了,我們就逮蜜蜂、撲蝴蝶、追云雀……什么新鮮,,就玩什么。
那天,大概是星期五下午放學(xué),小勇拿著一根木槿條刷起油菜薹來。一個(gè)揮舞,一根油菜薹就飛了起來。油菜薹就像得了命令似的,紛紛離開枝頭,跳起舞來。這多好玩啊。我們每個(gè)人從籬笆上削一根木槿條,從學(xué)校門口一直瘋到了家。
晚上,我正睡得朦朦朧朧的,卻被父親擰著耳朵拎了起來。我捧著耳朵嚷著,為什么揪我耳朵,父親一記響亮的耳光就扇到了臉上。一巴掌,把睡眼蒙眬的我打清醒了。堂屋里,昏黃的燈光下站著胡老師和王大伯,他們的手里還有油菜薹。這還要什么解釋呢?
王大伯看到地上的油菜薹,就知道是我們干的。那一地的油菜薹,要損失多少收成啊。他連晚找到學(xué)校。老師都回家了,他又抓到了胡老師家。因?yàn)閾?dān)心我們上學(xué)的時(shí)候又犯渾,他們找到了我們家。你還是農(nóng)民的兒子嗎?父親對著我嚷著,藤條像雨一樣落下來。我后悔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任憑父親打罵。最后,還是胡老師幫我解了圍。但是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動過一根油菜薹。
那時(shí),農(nóng)村都是土磚房。一到春天,土蜂就在墻上嚶嚶嗡嗡的,尋找著自己中意的地方打洞做窩。土蜂這小小的東西,沒有尖利的牙齒和爪子,它怎么就能掏出那渾圓的小洞呢?我們帶著好奇,帶著青霉素藥瓶去掏土蜂。拿一根細(xì)竹絲,伸進(jìn)洞里攪動,土蜂扛不住了,就會嚶嚶嗡嗡地往外爬。到了洞口,本來想著飛走,卻被斜扣在洞口的藥瓶罩住了。
土蜂,我們一掏就是三五只。土蜂是不甘心被囚的。它們在瓶底爬著,還沒爬一點(diǎn)就滑落下來。它們有時(shí)也疊羅漢,頂上的土蜂能摸到軟皮塞,但是堅(jiān)持不了一兩分鐘就倒成一球。它們就這樣在瓶里爭著,撞著,不到一個(gè)小時(shí)身上就濕透了,連翅膀也是濕的。這時(shí),你要是把它們倒下來,它們是飛不起來的,只在地上爬著,發(fā)出帶有哭腔的嗡嗡聲。它們那可憐的樣子看著讓人心痛,而我們卻樂此不疲,真的有些殘忍——土蜂為了自由,拼勁了全力才這樣的啊。
和刷油菜薹、掏土蜂比較起來,割水芹就有價(jià)值得多。父親忙著做田,我們就到河溝里割水芹。
水芹似乎從來沒有什么要求,只要有水它就能生長。到河溝邊一望,青綠碧翠,亭亭玉立,一大蓬一大蓬的都是水芹。我們拎著籃子,叫囂著沖上前去,舞起鐮刀,幾個(gè)起落就能裝滿一籃。
水芹那時(shí)一般是喂豬,但是母親有時(shí)也會用它來燉鯉魚。鯉魚煎至金黃,加水燒至半熟,再放進(jìn)水芹燉至熟透。這時(shí),我總喜歡猴在廚房里聽著鍋里的魚兒和水芹咕嚕嚕地唱起詠嘆調(diào)。母親知道我愛吃,從不趕我,最多是刮刮我的鼻子說我不羞。魚因芹的清淡愈加鮮美,芹因魚的甜腥少了清苦,這樣美妙的搭配哪里能找到呢?
又是一年春天到。走在故鄉(xiāng)的小路上,早已遠(yuǎn)去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眼前。很久很久,我都不愿意從那迷人的春光里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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