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多情的春風(fēng)里


故鄉(xiāng)屬于江南丘陵,沒有毛竹,水竹卻是俯拾即是。這兒一叢,那兒一簇,細長的葉,青圓的干,凝碧纖秀,玲瓏婀娜,怎么看怎么舒服。
“昭蘇萬物春風(fēng)里,更有筍尖出土忙。”春風(fēng)和煦,春雨瀟瀟,村莊被春和綠包圍著,小竹筍紛紛破土而出,正是采筍的好時光。孟浩然的“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清響”就是對雨后竹林妙境的形象摹畫吧。
對于“竹露滴清響”,我不以為是下雨。如果把這清響會意成雨后春筍破土而出的聲音是不是更有閑情逸趣呢?試想一想,雨后竹林青青,竹筍淘氣地從土里鉆出來,趕趟兒似的,是不是蹭蹭有聲呢?一夜之間,漫山遍野都是竹筍。它們?nèi)绻皇浅持[著,怎么就突然都躥出了地面呢?
寂靜的竹林因了竹筍而熱鬧起來。每到春天,我們就鉆到竹林里拔竹筍。拔竹筍一般是在雨后天晴的早晨。如果打算第二天拔竹筍,我往往會特別興奮,有時還因怕起遲了而碰到月亮。一覺醒來,外面蒙蒙亮了。是天亮了?爬起來,拎起腰籃,竄出門,才驚覺是月亮。這時,再想睡卻怎么也睡不著了,于是干脆出門去拔竹筍。
山野一片靜寂,只能聽到潺潺的水聲。偶爾也能聽到鳥兒夢囈的呢喃。褲腳濕了,額頭也冰涼,心底也滋生出一點膽怯來。但是,一想到那鮮嫩可口的竹筍,腳步就快了起來。鉆進竹林,望著那一棵棵肥胖的竹筍,心反倒踏實了。那竹筍閃著晶亮的露珠,正藏在林間可著勁生長呢?這么多的竹筍列隊歡迎我,我怎么能辜負了它們的盛情呢?“咕——咕咕——咕咕咕——”,竹筍在我的手下歡快地唱起了歌。這樣的收獲多滿足!衣服不管了,頭發(fā)不問了,我只往竹林深處鉆。
等到腰籃滿了,我也爬上了小土坡。這時天亮了,炊煙起了。我就順著山路回家,而小伙伴們正往山上爬呢?“你膽子真大,不怕鬼嗎?”“鬼?早被我攆跑了。”笑著,叫著,我輕快地沖下了山。
竹筍采回家,剝竹筍也是一種樂趣。將筍尖輕輕揉幾下,一分為二,一手扯下一半,將筍殼尖繞到指頭上,往下一旋,嫩白的筍肉就露出來了。一籃竹筍,不一會兒就剝好了?粗前装啄勰鄣闹窆S安靜地躺在竹籃里,真的有一種成就感。
“客中雖有八珍嘗,哪及山家野筍香。”竹筍的吃法多樣,炒、燒、煮、煨、燉等皆可。在這其中,我最喜歡的是母親做的春筍烏魚片。烏魚片抹上蛋清和淀粉,放入油鍋中炸至兩面焦黃;然后,將春筍和香菇過油撈出;再在鍋內(nèi)放少量油,加水、鹽燒沸后用淀粉勾芡;最后,將魚片等原料倒入翻炒,再淋上油就可以了?匆豢,烏魚片的微黃,春筍的象牙白,香菇的深黑,色彩對比鮮明;聞一聞,烏魚片的鮮香,春筍的藥香,香菇的清香混合著……這樣的美食當前,怎不勾人食欲?有了它,一向不愛吃飯的我,也能挖上兩大碗。
竹筍多了吃不完,母親就把它們在開水里焯一下,放在太陽下曬干,方便袋裝起來,收進罐子里。到了冬天,用水一發(fā),臘肉炒竹筍又是一道溫暖的風(fēng)景。
“江南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fēng)三月初。”多少年過去了,我也早就離開了竹筍拔節(jié)的村莊。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偶爾看到小小的竹筍,,心底總會涌起淡淡的惆悵。那個蜿蜒的山間小路,那個白白嫩嫩的筍肉,那個清脆里帶著苦味的竹筍,似乎都在眼前,想去撫摸卻再也找尋不到了。沐浴在多情的春風(fēng)里,我還能從哪里找到那個逝去的時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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